市井之地,适合炼心。
像只大马猴一样蹲坐的郭羊,其实是在修炼父亲郭铜匠传他的那门功法。
这功法名字叫什么,郭铜匠没说,郭羊也没问。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去做就行了,没必要饶舌,这是郭铜匠教给郭羊的另一门“功法”。
在市井之地,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很难使人静下心来。
尤其是摆地摊的,时不时还要应对各种各样形形色色顾客,脸色不能苦,嘴巴不能干,舌头得捋直,形貌得端正,说话要算数,这都是商人第六代始祖王亥总结出来的。
“亡了国,失了地,这才是大商的开始。”
郭铜匠的话说得没头没脑,让郭羊琢磨了好多天,却始终无法领悟。不过,他还是很认真的去练刀,很认真的去摆摊,很认真的修炼。
除了认真做好眼前的一切,郭羊也没什么其他出路。
作为商遗顽民,没有资格选择。
郭铜匠所传功法甚是奇特,并非郭羊听闻的那种盘膝打坐、吐纳搬运,亦非神神道道、动辄宰杀生灵以祭鬼神。而是跟那三招刀法一样,是配合一系列动作来修炼的,有点类似后世流传颇广的太极拳、瑜伽或者五禽戏。
当然,这些都是后世之事,郭羊并不知晓。他像一只大马猴那样蹲坐,并保持一动不动,实际上就是他的功法动作之一。
李家门村熙熙攘攘的市井里,从未有人察觉郭羊的异常,反而不时有人嘲笑几句。
郭羊的功法修炼进展迅速,铜器却卖不出去,对于郭羊自己来说,感觉无所谓,反正有所得失也很正常。
但郭铜匠不是这么考虑的,他在一个傍晚喊住了正打算出门的郭羊。
“最近铜器卖了几件?”
“三……件爵,一件斛。”
“就这些?”
“是啊,他们……”
“不要解释。我不想你成为家里最没出息的男人。”
郭铜匠淡淡的说完,就转身走进了茅屋,端起了一碗水,慢慢喝着。
郭羊有点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出门。
他走到村西的一个低矮山岗上,寻了一处低洼地,就在浅草上躺着,头枕双臂,看着晚霞如火。
透过草叶空隙,他能看见刚刚建起来就已经破损严重的李家门村。甚至,如果极目远眺,还能看见瀍河对岸一座新的大城已经初具规模,黑黝黝的,像一头巨大的怪兽。
郭羊总觉得那座大城有点不怀好意。
再远处,就是天地相接处,此刻,被落日余晖浸泡得有些模糊,形成一道漫长而惨烈的伤口。
郭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
商遗顽民们都很无聊,但他们总能寻到自己的乐子,喝酒,玩骰子,赌钱,鞭打那些比商遗顽民更卑贱的牲口和奴隶,等等。
郭羊找不到自己的乐子。
练刀,修炼,摆摊,好像都没什么用。反正就是个商遗顽民,除非……逃出洛邑,从此亡命天涯!
这种莫名的冲动长久地煎熬着他,让他越来越喜欢独处。甚至,有好几次,在他一边摆摊一边修炼时,他甚至都想一把掀翻眼前的小摊子,一走了之。
郭羊坚持认为,用不了多久,其实不用周人的士卒监视,整个洛邑就会自己烂掉,烂透,烂得从此不可收拾。
没落王朝的气息,正像一场慢性瘟疫,弥漫整座洛邑城,侵蚀着每一个商遗顽民的心。
那里,几乎所有的商遗顽民,正在挥霍着最后的一点财富和尊严,却偏偏要摆出一副王室血亲的嘴脸,将手中的鞭子抽向那些比自己更卑贱的人,和牲口。
郭羊甚至还想过,如果学了子贸、冉思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