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后,远宁侯府,柳韵轩。
虽刚入夏,但是天气明显见热起来,微风过处垂柳静止不动,从地面升腾起来的浅浅热气搅得人心头烦躁,却又不得强打精神应对。
站在门口处的明月使劲揉揉酸涩的眼睛,不用说她也明显觉得自己的眼睛根本不能给人看。昨天晚上担惊受怕一整夜,今天一个早上都紧盯着虚掩的院门,稍有风吹草动她的神经便紧紧绷了起来,心里砰砰直跳,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错觉。
老太太的福熙院一个上午没有一丝动静,她暗暗让绿水去打探。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府上下人心惶惶,就连老太太屋子里与绿水关系不错的一等丫头紫芍也噤了声,摆摆手让绿水回自己院子候着,如有消息的话她自会递消息过来。
这样无可奈何的等待最是消磨人的心志,明月甚至有一种幻觉,仿佛看到去年发生在芳菲院那惨烈的一幕在自己的面前重现一群腰粗膀圆的仆妇领了老太太的手谕冲入院子,将她们这些奴婢捆绑起来,在院子里乱棍打死,暗红的鲜血流了一地。而七小姐顾芳菲则被五花大绑锁在阁楼上……三日后,七小姐的母亲夏姨娘被送入空门,七小姐则被强行押上花轿,远嫁福建总督那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作妾……
明月不由打了个冷颤,紧攥着的手掌微微有了汗意。
老太太的雷霆手段,并不是她们可以藐视的。
如此一想,明月只觉得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见门口处负责打帘子的两个小丫头莺儿,渔儿垂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忙拍醒她们,低声喝斥她们好生候着,注意院里院外的动静,一刻也不能松懈。
自柳韵轩出事之后,这两名小丫头昨天夜里也几乎是一夜未睡,瞪着红红的兔子眼,眼底青黑,被明月这一喝斥,抿着嘴似要哭出来。
明月于是心有不忍,叹了口气,语气便缓和许多,低声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心里也不好受。你们两个年纪虽小,但也应该懂得些分寸,紧紧盯着这院子,别再又闹出一茬这样的事让人添堵才是正理。”
两名梳着结心双安髻的小丫头狠狠地点头。
就在这时,只听得里屋隐约传来云溪纱帐幔拂地的声响,明月知道这会儿功夫五小姐顾芝容醒了,忙掀了描了青山绿水图案的湘妃竹帘子,走近前来。见百鸟梨木床前的云溪纱被拉开,一个纤细窕窈的身影坐了起来。
明月有一阵恍惚,仿佛看到绝食三日饿得只剩皮包骨的七小姐被浓妆艳抹描绘一通,再套上大红嫁衣,嘴里塞了布条塞进花轿,一种的吹吹打打掩盖住七小姐呜呜的哭声。而那位与七小姐山盟海誓的董秀才,则被革去功名,背上个勾引侯府小姐的罪名,在本地再也呆不下去,前往越地投亲路上遇到劫匪,银子被抢光,兼之身首异处……
“明月?”一个如清泉一般的声音传来,语速不紧不慢,甚是好听,语气里带了些许质疑。
明月猛然回过神来,抬起头来,映入眼帘便是一张清丽绝伦的脸,两弯微蹙的烟眉入鬓,乌发蝉鬓,目若秋水纯净剔透,使人想起春日里无风时平滑如镜子般的湖面。
这样的小姐是她所熟悉的,与往昔无数次午睡之后醒来一般,顾芝容的眼中除了平静还是平静,根本看不出一丝午睡初醒的慵懒神态。
来不及多想,明月忙先取过青锻弹墨引枕给顾芝容靠着,然后唤了绿水与玉蝉进来伺候顾芝容洗漱,自己则挑了竹盐给顾芝容漱口。
顾芝容接过竹盐,目光掠过明月,微微一顿“怎么才一天一夜的时候,就憔悴成这副模样?”
明月有些幽怨地望了顾芝容一眼,心里面哀叹,如今整个院子里里外外的人都愁得吃不下,睡不好,就小姐你一个心宽的,照吃照睡,日子还是按着往日的节奏过,仿佛天塌下来自有人顶着一般。
顾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