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坊乃是云州境内首屈一指的青楼,其央有座六角的朱漆雕塔用以待客。
此塔唤作凤凰塔,高可十二丈,占地约有四十余亩,上下共计八重,并且塔身往上逐次递减。层层塔间筑有四面回廊,外围环镶着玲珑剔透的雕花红阑干。而塔里则建有各色雅间五百余座,风格各异且大小不一。附近植有西府海棠若干,皆高大异常。远处的楼阁错落有致却又富丽堂皇,则是成名已久的花魁跟头牌们平日里的起居之所。至于最为外围的廊庑却是朴素寻常,乃是供职在此的仆从跟尚在习艺的歌舞姬们安身的地方。
放眼云州十三城,唯有这兰溪坊里的姑娘皆为清倌人,素来卖艺不卖身,却又能够使得众人趋之若鹜,迢迢千里来此一掷千金。因此,常有来自乾照城跟其余诸州的达官显贵慕名而来。
朱红的廊柱上彩绘着祥云的图案,挂在梁下的两串红灯笼显得熠熠生辉。黄昏过后的兰溪坊正值华灯初上,门庭前的宾客熙来攘往。身穿水红色衣裳的女婢四处走动,在一片喧阗里招呼着四方的来客。此间的生意在这个时候最为红火。南来北往的富贾大抵在此歇脚,而醉心风尘的文士则在雅间里跟舞姬们谈笑风生。
绳挂着头顶上的羊角灯映射着秋阳般的光彩,糊在格子门上的那层白油纸上绘有红枫的图案。沫子跪坐在外边儿轻轻叩扉,而后端着色泽光鲜的肴馔走了进来。此刻,兰溪坊的花魁南宫绘月端正坐在雅间的一侧,那双纤纤玉指拨弄着搁在腿上的紫檀琵琶,微启的朱唇则在柔声吟唱着云州的名曲《鹤舞雪》。与此同时,有对舞姬则在席央舞姿蹁跹,使得众宾客为之目不转睛。
只见这两个玉人的模样并无二致,一颦一笑都显得风情万种。她们同样服以雪青色的交领上襦,并且配有海棠红底的轻薄长裙。其姊新垣幸春以青紫色的缎带束发,而其妹新垣秋奈则在盘髻上别有玉簪。这对孪生姊妹素来以舞冠绝云州,乃是兰溪坊里大红大紫头牌舞姬。而在她们身旁伴舞的姑娘们纵然看起来颇具姿色,与之相比却是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曼妙的歌声与琵琶音交织在天际,如同灯火般均匀地降落到每个人的身上。然而人们感受着曲调时所产生的心境,却因各自的遭遇而不尽相同。靠近红阑干的那扇格子门因月色美丽而敞开着,不时有七八瓣零落的海棠花随着习习晚风飘了进来。
曲终人静,余音绕梁。只见她们最终交叠着双腿蹲下身去,标致的面庞渐渐从白团扇的背后露了出来,显得秋波暗送且分外动人,使得众人不禁心荡神摇,一时间难辨人间天上。
温在翠樽里的花雕酒微微冒烟,有一妇人跪坐在通红的火炉旁,正在默默地为众宾客酌酒。只见她身穿着黑色的半臂褙子,体态丰盈且侧髻微垂。她便是兰溪坊里的虔婆,江湖人称玉玲珑。而今她虽是看起来年老色衰,却依稀能从其五官中辨出往昔的姿色。嘴角的法令纹跟鬓角的几缕白发,更是为她添上岁月的韵味。而后幸春姊妹二人跟南宫绘月一齐走上前来,仪态娴雅地跪坐在玉玲珑的两侧。而沫子跟其余的四位舞姬,则在殷勤地招待着宾客们饮酒赋诗。
席央的那位银髭长者似乎依旧沉浸在美妙的琵琶曲里,不时用手掌有节奏拍击着膝盖,显得乐在其中。他缓过神来并抚掌大笑,朝着身旁的那位青年说道“妙啊,素闻兰溪坊的花魁以乐艺见长,美名冠绝云州。但闻此曲,果真名副其实。”此人便是念苏城内大名鼎鼎的巨贾燕行空,把持着云州境内三分之一的盐铁买卖。在他旁边那名青年的手里轻摇着绘有墨竹的白折扇,微笑着回答道“的确如此。晚辈亦心有同感。尤为难得的是,据说这首《鹤舞雪》乃是绘月小姐十六岁时所作,而今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闻言后,绘月膝行向前并轻微垂下头去,恭敬地道以谦辞“奴家不才,承蒙诸位大人抬爱。”
“许久不见,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