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接过宋妈手里递来的一杯茶,刚拿在嘴边又放回茶盘了。
“怎么?是茶烫口吗?”
宋妈用镊子夹起只有拇指大的乌金茶杯,笑着问。
“太太以前不喝功夫茶的。”
“是的,这些南方的习性都是从陈老先生那里学来的。”
宋妈又开始饶有兴趣地讲起故事来。
太太对小少爷的反应真是令人迷惑不解,她时而用怜惜、心疼的眼神望着他,时而用厌恶、憎恨的眼神咒骂他。仿佛看见她看到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随心所欲摆弄的玩具。
有一天,我正在楼下收拾小少爷的婴儿房,来为太太检查身体的保健医生忽而从楼上冲下来,慌慌张张地对我说“宋妈,您去看看吧!您家的太太发疯了,发疯了。”我吓了一跳,来到楼上卧房的时候,一切已经迟了。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满脸泪痕、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妇人抱着枕头大小的婴儿缩在床头,她的身体正在瑟瑟发抖。
“太太,把孩子给我吧!”
她抬起空洞的眼神望着我,那眼神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感到恐惧。
“太太,您还是把孩子给我吧!”
这一次,她没有回应我,只是低头去哄那睡得香甜的孩子,哼的正是先生常听她弹奏的《天鹅舞曲》。太太是一个极易动情而又被感情所伤害的人,她对先生的期望过高,陷得太深,她怀着小少爷的时候,先生就很少陪她,后来她发现了先生心里的秘密——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秘密,她就像着了魔似的每天都咒骂自己的丈夫,说他是个骗子,是魔鬼,是凯撒!
我知道,太太已经病得不轻了,她现在正在用头要去撞面前的床板。小少爷就在我和她的推推搡搡中惊吓得哭了起来。
“太太,求您放开孩子,您这是要干什么!这是您自己的孩子啊!您难道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知道她什么都记得,只是她不能接受——她是因为爱才嫁给先生的,她的一生都在追求着真爱,现在哪怕真爱有一点瑕疵,她都不能接受。就像是白水中滴染了一点墨汁,黑暗沾满她的世界,她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看。
小少爷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
太太终于松开了手,她的头像被刺了一针似的,抽搐了一下,我顺势从她冰冷的手中夺过这个可怜的小宝贝。他的脸烧得红彤彤的,满头是汗,我只能顾及到这个刚出生的小生命,就丢下太太往楼下跑。
“你还我孩子!快把孩子还给我!”
“难道你让孩子陪你一块儿死吗?”我心一急,脱口而出,愤怒地喊道。
“死!”她突然站住了,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先生刚好推门而入,放下手中的公文包,双手把她抱起,走向楼上的卧房。
也许她是在用她的可怜来博得先生全部的爱吧!但是无论如何,小少爷是无辜的,这是一个多漂亮的孩子啊!胖嘟嘟的,腿脚很灵活,太太对她的冷落,让我把对太太的忏悔全部转移到抚养这孩子身上,那时候,我就横下一条心,反正年纪已经大了,就不在想着成家的事,以后这孩子就当是自己的孩子,我带着他,同吃同睡。白天太太清醒些的时候,我会抱着他来到太太房间,远远地听她读诗谈琴。晚上,只要一听到楼上太太的哭声和狂叫声,我就会抱着他去底层的储物间。先生在家的时候,太太的日子会好过一点,病发也没有那么厉害,但是,那样的日子很少,先生总是借口出差不回,回来也就是一两个小时。
就这样,小少爷长到一岁,也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我自己用家乡风俗为他取名“陈哥儿。”
“宋妈,他要出远门了,总不能被人喊这个名字吧!”有一天,太太突然告诉我,说陈哥儿要去爷爷家了,让我收拾好行李,晚上就有人来接。
我看她穿戴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