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的地面上是灰白相间的方石板,四周围了一圈矮矮的浓绿。当中是一个黑瓦飞檐的廊檐,两侧的小屋前,各有一颗宽大葱郁的罗汉松,撑开了院墙似的朝外面延展开去。廊檐里面,想必就是有长辈在等着的屋子了。
透过中式木格勾勒的透白玻璃门,可以清晰地看见屋子里大白天灯火通明。老“柏树”在门外停下脚步,示意她稍等,自己走了进去。稍顷,他走了出来,引她推门进屋。
抬脚踩过半尺高的门槛,她小心挪步到屋内,低头跟着“柏树”往屋子东头走。停下脚步,她半抬起头,小心地张望。左右两侧各有一行四张黄花梨的明式圈椅,圈椅之间都间隔摆放着同样材质的半人高的茶几,一个个橙黄色的,古朴简约,做工讲究。椅子上空荡荡的。四个茶几上各有一套精巧的白瓷茶具。已经是极限了,她默默告诉自己,这已经是她能控制自己的极限了。
她悄悄抬起头,看向面前靠墙的案桌。案桌一侧端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看上去耄耋将至的老人。那人的眉毛白得有些浅淡,手里握着一根有些年头的拐杖,袖口露出的手臂上隐约可见大小几点暗褐色的寿斑。他的皮肤依旧白皙,轮廓分明的脸上,轻扫去些许岁月留下的痕迹,当年的风采依稀可见。再看他端正的坐姿,儒雅的穿着,想必是个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人。“腹有诗书气自华”七个字猛地从她脑子里,像一池子虾子似的往外蹦。
“族下桨卧!”老人开口说了四个字,夹杂着浓重的江浙口音。
她低头、垂目,半天没有动弹。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忍无可忍。“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她抬手,抚平自己快要打结的眉毛,莫名其妙地看向面前两个笑逐颜开的人。
两个人?她这才注意到老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那人剑眉下一双丹凤眼,五官精致得像个女人,却深邃立体,透着男人才有的俊朗。言谈间举手投足,没来由地透出一股文臣、武将合二为一的气场,即威严又有几分清逸。四目相交的一瞬间,他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忆芝,爷爷叫你坐下说话。”那人朝前走了两步,到她身边,把她带到了北边的圈椅上向南而坐。“这是你的爷爷——秦振生。我是你的爸爸——秦远知。”
“不,他才不是。”她脱口而出的话语,想必没有超出盛安澜的想象,“我的爷爷是言沐清。秦振生是我的祖父或者……”完了,盛安澜的嘱咐犹如德国的空气,早就丢在了汉堡的机场。
面前两个人不但没有生气,笑得越发爽朗了。秦远知揉了揉肚子,微笑着问她“或者什么?”
“或者叫‘那老头’!”她低声呢喃。
“那么,我呢?”
她拼命回忆小抄上的内容,搜寻无果,歪着脑袋大概猜测了一下“父亲?”
秦远知在她身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
“忆芝,不用这么称呼。你是不是从小都在言……你爷爷身边,所以习惯这么叫了?没关系,按你自己习惯的来就好。”
“好的,父亲。我没有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高一以前,我都在临江,住在何爸家里。”接过水杯,她再一次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后悔完就开始想象盛安澜垂头顿足的画面,心里疯狂地傻笑。
“哦,对。是我忘了。”他挠了挠头。
“多大了?”秦振生忽然提问。
“你这么问很不礼貌!”她记住了第一条,全身的魂魄都飞出体外,向四周跪拜,感谢各路神佛。
“唔。那么,书读到哪里了?”他笑得合不拢嘴。
“我在波茨坦大学读数学,读到研二了。打算直接读博……”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话说得有点多,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一个字不合适。
“女孩子家家,读这些做什么?”老人两手扶稳了拐杖,朝地下戳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