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重新低了下来,装作专心编篾(音同“灭”,竹子劈成的薄片)器的样子。
“老丈,麻烦问您个事儿。”
老丈吓得一激灵,差点把手中的篾条扔了。这后生,走路咋都没个声儿呢。
姜崇见识广博,齐楚相邻,也颇会几句楚语。
不过他说的是寿春一代的楚国官话,与此地的土语虽然相近,却也有一些分别。
大概类似于普通话和唐山话的区别。
老丈根本不想和隔壁的事儿扯上关系,昨天夜里的鬼叫声可是怕人得很。
于是老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听不懂。
姜崇只笑笑没有说话,从包裹中掏出了两串官铸铜钱,将其中一串放在了老丈手边一个已经编好了的篾框中,又在老丈期待的眼神中将另一串放回了怀里。
(除了大昭之外,战国各国的铸钱权都未集权到中央,而是各地,甚至各个财团自行铸币,故分为官铸与私铸,因此币值混乱。)
这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你告诉我令我满意的答案,这剩下的一串铜板才能落袋。
老丈眼神飘了一下,又抬头四面看了一圈,在村人们若有似无的视线中装作随意地将那个装有铜币的篾框与其他的两个篾器一起抬起到肩上,招呼着姜崇往院子里走。
姜崇微微一笑,帮着老丈将剩下的篾条收拢了一下,跟着走进了院子。
“敢问后生,与边上那一户有何关系?”
即便关上了院门,老丈的声音仍然压得极低,仿佛在害怕隔墙有耳。
这样的举动,更让姜崇眼神闪烁。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姜崇反问道“那户人家的底细,还请老丈说明一下。”
探问底细,十有八九是想寻仇的。
若是老丈与那人家关系匪浅,姜崇这一问或许就会有反效果。
不过一来,有两串铜钱吊着,姜崇并不担心老丈会有藏掖。人为财死,不说只是四邻而已,就是实在亲戚,在这样的巨款面前,也少有不心动的。
二来,作为海贼的暗线,姜崇也不认为他们会与当地民众有多好的交情。
果然,老丈并未有所犹疑,见姜崇不答,也没有追问,而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娓娓道来。
“那家人啊,原是乡里的猎户。”老丈一边指着隔壁的院落,一边用老年人特有的回忆口吻说着,“只是说来也惨,三十多年前,男人在一次贵人的游猎中受了伤,抬回来没多久不治身亡了。”
一开口就是三十年,老人家特有的叙事让人难以企及。
似乎那人还真的是猎户出身?
原以为官方只是以此作为其出现在那处偏僻峡谷中的掩饰,不想却是真的。
老丈没有察觉到姜崇的思索,只自顾说了下去,“女人随之改嫁,新的夫家却不愿意要两个拖油瓶。于是一大一小两个都没到十岁的娃儿,就给扔下了。”
围攻自己的几人中,的确有个三十多岁的人,姜崇试探问道“那这两个娃儿,就相依为命在这住下了?”
老丈却摇了摇头,叹息道“那年岁,大人都活不下去,两个小娃儿怎么活,不过一个冬天,都死了。老夫亲手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