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寒冷、瘫软、濒死的身体,他有着一种不忍。——逐渐消逝的生息,由活人变成死人的过程,和曾经垂死的自己一样,让生命倍增敬畏,使得这副肉身所承载的一切,都那么让人珍视而不能亵渎。
柳继很专业的将许盈盈俯卧,从背后帮她将小衣替换好。
他曾无意间瞥见战地的医女,那个快死的舒大夫,就是这样被她的师兄,换了贴身的小衣,在她临死前。
想到舒大夫,柳继内心闪现着各种死人的面孔——包括他的母亲,覃氏。
柳继最后看到的覃氏,便是眼下和许盈盈类似的濒死。母亲的手和脸,也是这样,开始变成寒冰,任凭他在一旁的嘶叫和哭喊,也不曾恢复半点温暖。
心中的复仇火焰腾生翻滚,他扶正许盈盈,扣上衣带,整理好小衣之后,看着女人的中衣和纱裙,不耐烦地扔在了一边。
先这样吧!
柳继正这么想着,发现许盈盈连咯咯作响的牙齿打架都没有了,凉透了一般,软在锦被上一动不动。再次吃惊的他,忙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脖颈处的脉搏。只有这里的跳动,能证明,眼前这是个“活物”!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伺候柔软的女人,又或者是计划落空之际再次摸到了脉搏,让怜悯和愤恨交织起来,柳继将死人一般的许盈盈,裹在一床干燥的锦被里,顺势抱在怀里,内心真切地想,千万不能死!
原以为自己内心只有恨意,对上官谦、对上官翼、对他的这个侍妾,乃至对整个世界。
但是,当他冒冒失失地将倒在小巷的许盈盈抱进书楼,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从先前的满是杀意,变成了此刻这副情场老手一般的怜香惜玉。
不过,柳继仍然嫌弃许盈盈的,担心锦被外她的任何触碰到自己,他用手指尖朝外侧推开她全无支撑的头,连着上面的头发一并倒向外侧而不会沾染到自己。
但是他的手臂,却不自觉地默默感知了锦被里,柔软的形状。
这让柳继,非常意外。
申时,上官府,大圆厅
整个下午,上官府都是在诡异地小心翼翼中度过的,其中也含着上下各色人等的五味杂陈。
这几日,在上官府里,除了许盈盈从西北带回来的小翠,也有逐渐和许盈盈亲好的悦儿。她此刻正站在身形健硕的上官希身后,紧张兮兮地看着低头匆匆扒饭的上官希,她知道,上官大小姐这是在用“叮叮嘡嘡”地碗筷声,抗议家主上官翼午后的行为。
据方才年长的下人们悄悄在后院议论,今日可是上官府自先帝亲旨开立府院以来,头一回打了侍妾,更别说赶走人、还是刚刚进府的新人。
上官翼一反常态地震怒,让所有人不明缘由的惊若寒蝉。
如果日常伺候的家主就是个凶狠乖戾之人,此刻倒还能方便应付,而今晚,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屏声静气,不敢多动一下、多说一句话,因为对异样的恐惧。
连被众人从下宠到大的上官希,都只能动作生风的默默抗议,而不敢多言半句。
悦儿在想,小姐此刻一定恨透了慕容大夫人,因为她饭前说,一定是慕容礼英搞的鬼!上官希这么着急忙慌地吃饭,就是嫌恶同桌一起吃饭的大嫂,她改变不了什么,只好眼不见为净。
上官翼,面无表情地吃着慕容礼英撇了汤面上的肥腻、小心看着上官翼的侧脸,送到眼前的上汤鱼丸。
上官府自上官谦过世之后,便开始在晚饭里增加鱼汤。
慕容礼英的解释是,鱼,不算荤菜。上官翼也不知可否地默许了。今日的鱼丸,是慕容礼英立在厨房门口,看着下人一刀刀刮了鱼泥,自己上手检查了鱼刺之后,再调了小葱、生粉、料酒和盐做的。
她知道上官翼回来便会赶走“手脚不干净”的许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