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的去世,给整个南雅医院蒙上一层厚厚的低气压。
医者医人,却不自医。
即便集南北雅各科室专家之力,也没能把陆明从病毒手里抢回来,他们能做的只是为他点燃一支蜡烛。
小豆病了。
晕倒在病房里。
陶然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吸氧。
老陶说她瘦了,她不信,此刻看到小豆,才觉得也许老陶不是心理作用。
躺在那吸氧的小豆眼眶深陷,眼睛周遭都是青灰色,鬓边还渗着血,把口罩的边缘都染红了,口罩遮住的小小脸,看起来只有巴掌大。
平常匆忙间从不曾注意,细看,才发现不止是小豆,黄医生也瘦了一圈。
这才几天啊……
“太累了,水土不服,还有……压力太大。”黄医生说,“她需要休息。”
小豆好像没有听见黄医生的话一样,闭着眼,全身瘫软。
陶然没有吵她,和黄医生一起回隔离区。
黄医生眼神尤其沉重,“小豆是承受太多了。她这个班走了两个人。陆明就是在她班上走的,她亲眼看着他痛苦地离去,看着他窒息。这是她来援医遇到的第一个去世的病人,这个过程就像看着他被活活闷死却束手无策一样,当时她的情况就不太好了。后来还帮着处理遗体,消毒。谁知道,快下班的时候,她管的11床也不行了。一个晚上,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离世,她的心理防线崩了,把11床遗体消毒密封送走以后就不行了,强撑着交完班,还没走出隔离区就倒了。”
陶然久久说不出话来,口罩前所未有的憋闷,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是,进了病房却要笑啊!因为戴着口罩,皮笑肉不笑这种病人还看不见,得发自内心地笑!
她深深吸了口气,试着弯了弯眼睛,才去接班。
给病人翻身、记录数据等工作做完以后,交班护士忽然对她比了个心。
这是南雅医院本院的护士,姓米,防护服上画着只米老鼠。陶然发现她眼眶有些红。
“谢谢你,拜托了。”护士哑声说。
谢什么呢?这不是她的工作吗?
陶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也回比了个心。
“今天的纸条已经送到。”小米在她耳边小声说完。
陶然看了眼36床,好像并无异状。
陆明已经不在了,不知是谁写的纸条。何奶奶日后康复,知道陆明已经不在,不知又会多难过。
这个班上,何奶奶却提要求要陶然帮她念纸条上的字,从最底下那张念起,一直念到今天的内容。
今天的纸条上写的是何奶奶,加油坚持!我也还在和你一起坚持呢!
陶然念着,突然想哭出来。那个要和何奶奶一起坚持的人,去了哪里呢?现在又是谁呢?
陶然捧着纸条黯然。
37床今天醒了,意识清醒的时候,找陶然要纸笔,要写字。
重症病人,字写得歪歪扭扭,内容却使陶然心头一震。
“我会死吗?”白纸黑字,即便写得不甚工整,也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