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目光,手指点在桌面上,引得两个儿媳妇一道看过来,才慢慢的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这几天了,大家都求个善始善终罢,幺幺的事,劳烦你们了。”
她自从十年前出事,身体就落下了心悸的毛病,早已经不当家理事了,家里的中馈都是交由大儿媳妇掌管,二儿媳妇偶尔帮衬。
贺大奶奶和贺二奶奶眉心一跳,对视一眼,都急忙说应当的。
贺太太摆摆手,夜色已深,她听说苏邀已经睡了,便只是隔着帐子看了她一回。
帐子里的少女颜色明媚,就算是病着,身上也如同裹着一层江南的雨雾,美的叫人睁不开眼睛。
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对着边上伺候的燕草挑眉“好好伺候,姑娘明天醒了想吃什么,尽管告诉黄嬷嬷。”
一灯如豆,本该睡着的苏邀重新睁开眼睛。
窗户紧闭,垂下来的帐幔是天青色的,她少女时最爱的那座画屏,如今就立在不远处。
她记得她死了,可是睁开眼,她却不在地府,反而回到了寄居的贺家。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怨念太重,所以老天让她回来看一看。
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仍旧还在这里,连这具身体也从一开始的僵硬逐渐变得灵活。
这让她确定了一件事。
她应当是重新活了,重新活在了十几岁的身体里。
“姑娘醒了?”燕草听见里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手脚麻利的卷了帐幔,带着一脸的笑意看着她“饿了没有?外头还温着粥,我给您端来好不好?”
重生以来的那层朦胧的雾彻底被揭开,上一世的一切如同一张画慢慢隐去,苏邀看进燕草的眼睛里,这个女孩子目光清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么好的女孩子,这个从她来贺家开始就跟在她身边的丫头,上一世却被迫自梳,跟在她身边一辈子不嫁。
她死的那么落魄,苏家的人怎么会好好待她的丫头?以燕草的性子,只怕还会跟着她一道走
“姑娘?”见她没有反应,燕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忍不住叹了口气。
相伴多年,她多少知道些苏邀的心事,贺家再好,到底只是外家,苏家到如今才急慌慌的要接她回去认祖归宗,说起来,没什么诚意,也看不见多少对女儿的在意。
不过这些话不是她这个当丫头的该说的,想了想,燕草问她“姑娘,是不是怕回去啊?”
苏邀眨了眨眼睛,从复杂的思绪当中回过神来。
生命果然是很珍贵的东西,重活一次,从前看不清楚的,都看清楚了,从前舍不得的,现在看看也就是笑话。
从前患得患失是因为在乎。
可是死过一次之后,她已然能对苏家三房的所有人死心了。
怕回去吗?
不,她要回去。
她是不喜欢苏家,可是该还给她的,苏家也一点儿都别想吝啬。
她当然要回去,还要风风光光的回去。
既然循规蹈矩予取予求还不能让他们满意,那她就干脆不想让他们那么如意了。
窗户被人轻轻拍响,管事桑嬷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不早了,伺候姑娘早些睡吧,别引着姑娘费神。”
这是京城苏家派来的妈妈,向来不苟言笑,很难亲近。
燕草急忙答应了一声,走过去将窗户重新关好,月光顺着缝隙洒进来,照在苏邀的脸上,头发上,倾泻在地上,她转过头,看见苏邀的眼睛,冰凉残酷得像是这一地的月光。
可等她再要细看,苏邀却已经回身躺下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挠了挠头,轻手轻脚的在脚踏上躺下来,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打了个盹儿,天色就已经亮了,燕草低声唤了苏邀几句,听见她答应,便拉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