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平野阔。
这平野夹在秦岭与渭水之间,从地图上看不大,但驻扎在此的宋军士卒却觉得它太广阔了。
广阔到让人不安。
敌骑仗着能来去如风,派出小股散骑又狂奔在宋军的营地之外,鸣镝、吹角,惊吓着宋军,不让宋军士卒歇息。
营地以北便是渭河,宋军的辎重便是顺河而下,贴着军阵而行。已有敌骑渡到河对岸,不时抛出火箭,吓得民夫们惶恐不已。
这只是袭扰的第一夜,可以想见,若是步卒长期面对敌骑这种打法会承受怎样的压力?
最近的例子,六年前,蒙军袭嘉定府,云顶守将吕达率五千精兵、两万义军于川西平原截击汪德臣一支精骑,结果两万五千宋军全军覆没……这是平原战。
而就在川西这一战的次年,蒙军为伐大理集大军入川,齐攻云顶城,军阵铺天盖地、绵延数十里。结果,孔仙、萧世显仅以七千人守住云顶……这是山地战。
今夜,驻军平野,听着外面的鸣镝,宋军营寨中有许多士卒已睡不着。
但好在,七千战兵中有四千五百人都是李瑕从汉中带来的精锐。
李瑕亲卫营一千;守天水的两千、守街亭的两千本就没有整编,各抽调一千;又有一千五百精锐与陇西俘兵合编为四千人。
这些精锐,各自经历过成都、钓鱼城、剑门关、利州、汉中之战,走过祁山道,攻过陇西。
如果等上一两年,李瑕便可将这些老兵扩军成万人,再在陇西练出一支骑兵。
即便是现在,他们亦敢以步战骑。
故而说,以势压来,敌军不得不战。
敌军既是不得不战,袭扰又能袭扰多久?
“雕虫小技!就让他们吵吵个一两夜又能怎么样?!能睡着的睡,睡不着的捂上耳朵!”
很快,宋军的校将们已开始安抚士气。
他们一顶顶帐篷走过去,有的镇定自若,有的语态嚣张。
“怕个屁?!蒙虏敢杀过来吗?敢冲阵吗?大帅早有布置,都他娘安安心心歇了,明日破敌!”
“真睡不着的换去设拒马、建营防……”
“……”
一顶帐篷中,李泽怡见陆小酉进来了,忙起身道:“陆部将,我骑术很好,能出营去射杀两个敌哨,灭灭他们的威风。”
陆小酉愣了愣。
他其实有点压不住李泽怡。
毕竟,三年前他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卒,也不知怎就立了那么多功劳,当了部将。
而李泽怡却是将门出身,一直领兵,动不动就要提出些意见。
有个队正对陆小酉说过“李泽怡不服气,是个刺头,要打一顿”,但陆小酉是老实人,不愿无故滥用军法。
“不用。”陆小酉强撑着,努力让自己气势不弱了,道:“大帅说了,我们得等敌兵溃败了,再骑马追击。”
他每次都是拿出大帅的名头来。
“话虽如此,双方交兵,正该是互探哨探之时。”李泽怡道:“大帅之所以未曾吩咐,恐因无将可指挥骑兵。”
他这话,已有针对陆小酉的意思。
偏是陆小酉没听出来,竟还点了点头。
“好像是吧,但军令就是军令,违背军令的后果很严重的……”
李泽怡看对方和颜悦色地拍了拍自己的肩,一时也是无言以对。
倒不是他真就对陆小酉服气。
怕李瑕而已。
临洮整编,李瑕杀得人头滚滚,这不提。
军中军法森严,短短一月间,李泽怡看到的被军法杀头的就有七八人,有的是新降者屡屡不服将官,有的是想当逃兵,甚至宋军士卒出现奸淫掳掠的也杀……
但军饷还是丰厚的,说一月发就一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