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官诏书”的风波带来的影响有些出奇的深远,不光是牵扯到这个旋涡当中的人和事,还有更大的风暴在某处不知名的角落中酝酿,只等待着在将来一鸣惊人。
入夜,乌衣巷。
王府。
王弘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可就是迟迟无法合眼。
自批阅试卷后已有半个月,这期间王弘亦是在观察朝野的风向。
有了天子的默许和寒门势力的推波助澜, 以王谢为代表的大世家势力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九品中正制这个保护符,俨然已成了众失之的。
“不能这样下去了!”
王弘突然起身穿戴整齐,朝着建康宫毅然决然的走去。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至少,不能束手待毙!
宫门本来已经到了将要关闭的时间,但今天值守宫门的是殿中将军范道基,他知道王弘这个时候入宫必有要事, 便打了个时间差让王弘入宫。
此时的刘义真还在太极殿内, 没有入内苑,见王弘半夜到访也是猜到了他的几分心思。
“朕还以为王尚书会晚些时候再来, 不成想这么早却是沉不住气了?”
王弘见刘义真的话语中明显带着调侃的意思,也是没了君臣礼仪那一套,很不满的翻了个白眼道:“再晚些时候,怕是连骨头渣子都被某些群饿狼给舔没了。”
刘义真笑而不语,轻轻摇头。
“从琅琊王氏族人口中听到这话还真让人……有些意外。”
王弘见刘义真点名自己的意图,刚才融洽的气氛一扫而空,变得格外冷寂。
因为双方都知道,王弘这次来,是以敌人的身份来面对天子的。
不是君臣,不是翁婿,不是忘年交……
就是敌人!
大殿内的烛光火影摇曳着身姿, 将一切变的扭曲起来。
“禀天子,臣最近在朝堂之外听到些言语……”
“既然是朝堂之外, 那便是不登大雅之堂。王尚书贵为宰辅, 不必为这种小事操劳。”
没有给王弘在话语上逐渐蓄势的机会。
不出意外, 王弘说着说着就会把“民意”、“苍生”种种加到话术里, 给刘义真带来无形的压力。
这是文人的常用伎俩, 用后世的话也可以叫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刘义真当然不会给王弘这个机会,直接强行丢给对方一个“沉默”,打断王弘的思路。
王弘只得悻悻放弃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在气势交锋上不自觉的落了一个台阶。
沉思片刻,王弘也不再想虚与委蛇。
他直接单刀直入的问道:“陛下……真的要废除九品中正制?”
刘义真将皮球踢了回去:“王尚书以为此举可行否?”
王弘闭上眼:“可行!但不可行!”
前一个可行是王弘相信天子的手段必然能使达成目的,这算是变相的服了软。
后一个不可行,则是代表了王弘极其背后豪门世家的态度。
不能废!
这废了,就是在把世家的嵴梁打断!
一旦天子真的那么做了,迎接天子和朝廷的必然是世家的疯狂反扑!
王弘不是拿这来逼迫天子,因为没那个必要。
他只是想告诉刘义真——
天子,必须给世家一个未来!
一个能活,且活的很好的未来!
不然,被逼到死路的世家,是绝对不会就这么乖乖死去的。
王弘来找刘义真,看似是在咄咄逼人,其实还是在缓解世家与天子之间的矛盾。
他,就是这个国家的润滑剂,在尽力抚平各自的摩擦。
这一点,刘义真这名天子自然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