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在天子面前如此无所顾忌地笑过,严格说起来,他此时的行为已经算君前失仪了。
比干笑了很久,然后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前俯后仰,一边笑一边问了帝辛一个问题。
“心为何物?”
天子帝辛沉默了一下,呐呐之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天子不知吗?那臣来告诉你!”
“心者一身之主,隐于肺内,坐六叶两耳之中,百恶无侵,一侵即死。心正,手足正;心不正,则手足不正。心乃万物之灵苗,四象变化之根本。“
“如果臣没有了心,那臣还能活下去吗?”
比干怒声说道。
天子帝辛的脸上现羞恼之色道:
“皇叔,朕不过是像你借心一片,何须如此多言。”
比干不笑了,甚至都不愤怒了,因为帝辛最后一句话,表明他已经不准备讲道理了。
“臣没有了心,自然就会死,可是臣未犯死罪,何至于要死?”
他只是轻声地如此说了一句。
天子帝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戟指指着比干厉声道:
“君叫臣死,不死不忠。台上毁君,有亏臣节!皇叔你向来以忠名自显,如今看来却不过如此。来人,将拿下去,取了心来!”
此时在这露台上负责守卫的,正是御林军统领殷破败,在听到天子的命令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不过终究只能叹了口气,持剑缓缓走到了比干的身前。
“亚相……叔爷……对不住了。”
殷破败低着头,不敢看着比干的眼睛,慢慢抽出了长剑。
“把你的剑给我。”
一只干枯瘦削的老手伸到了殷破败的眼前。
殷破败犹豫了一下,然后将长剑递了过去。
他从小是比干看着长大的,听比干的教训已经听习惯了。
而且比干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拿了长剑又能做什么?
“我自己来吧!”
比干平静地解开了衣襟,调转剑尖,将剑尖顶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他此时的平静不是视死如归,而是心如槁木。
殷破败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
比干没有再看他,也没有看高高站在上方的天子帝辛,没有再看此时鹿台之上的任何人。
他转过了头,望向了鹿台之巅的围廊之外,看了眼清晨时分的朝歌城。
他本来想再说几句话的。
以死相谏么,总要历数一下昏君暴主的然罪行之后再慨赴死。
只是到了最后的时刻,比干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因为有很多人已经用生命跟帝辛说过了。
商容说过了。
姜皇后说过了。
杜元铣说过了。
梅伯说过了。
胶鬲说过了。
就在前天,自己的学生杨任也说过了,然后被挖了两只眼睛。
这么多人都已经用自己的命向帝辛进谏过,但帝辛依然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那么就算多自己一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这样吧,幸好孔宣能跟着李靖离开,只要他活着,我们殷族就不会彻底灭绝!
比干闭上了眼睛,双手握紧了剑柄。
他只是个文弱书生,没用勇气慢慢地将剑缓缓刺入自己的胸膛。
所以只能像头绝望的野兽一般,口中一声老迈的死后,双手猛然往下一拉,刺啦一声,比干的胸口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汩汩而流。
比干的手从血口中伸了进去,抓住了那颗滚烫的心,然后一把将它从体内扯了出来,扬手扔到了帝辛的脚下。
这个时候,一般来说,如果是个普通人的话,肯定就死了。
可是比干没死。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