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就算修行不错,这些烦恼都能消融,但只要活着的一天,生活中总有许多无法消除的恐惧,哪怕福德齐天托生天人,也有因生命终将结束而产生无名恐惧。
为此小乘致力于让自己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终究未必能逃过一切;大乘显教则致力于救度他人,或许可以稍稍忘却自己的苦,但经常不但没有减少别人的苦,反而加深了自己的苦。
干麂子还在不断朝拜着,身体姿态虔诚而僵硬,透露出一丝早已战胜了人性的佛性,如果说天开佛国也是魔土,或许谷中天魔也可以称佛子。
江闻始终保持着清醒与理智,以便让自己能在这些癫狂离奇的场景里找寻真相,但此刻的鸡足山阴必然有东西彻彻底底蒙蔽了他的五感,只剩下冥冥之中一点直觉还没有被遮挡,他明白自己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会像老和尚所说的因果缠身一般,深陷在这片浩瀚无垠的泥潭之中。
——就像骆霜儿。
不知何时,众人发现被群尸团团朝拜的骆霜儿,净白纱衣已仿佛天地间不为尘缘所染的月色,光华悄然流照千山,双手撤去长剑的碎片,竟然像是释去千钧重负,焕发出脱胎换骨、洗髓易筋的诡异模样。
她此后没有清醒过来,也不再看向江闻,眼神中流淌出最后一丝罥挂于眉梢的刻骨眷恋,随后双眼缓缓闭了起来,竟然有了立地成佛般清冷至极的质感。
那是枯悴白雾一丝丝钻入她的体内,让纱衣凝结出羊脂白玉般的色泽。
她动了起来,但长剑已碎的她,此时的举动与其说是“武”,不如说是“舞”,随着尘缘缠绕的长剑消失,骆霜儿旁若无人地悄然舞动了起来,几人眼前的景象慢慢幻变,骆霜儿仿佛化为了梳高髻、戴宝冠,着璎珞、舞飘带的水月菩萨。
她仍旧浓墨重彩、不悲不喜地舞动着,随着山雾化为仙雾,她就在云雾缭绕中衣带飘扬,俯瞰众生万象;伴着悲声转为乐声,她亦在仙乐飘缈中舞姿妖娆,冷眼人间百态。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几人的心弦都在被骆霜儿所影响,她散发出牵动人心的神秘力量,让人坚信骆霜儿即使不长翅膀,不生羽毛,不借助依靠云彩,单独凭借飘曳的衣裙和飞舞的彩带,也能凌空翱翔。
“是神照经!”
江闻说出了别人都听不懂的名词,但偏偏神照经就是神照经,没有定式,也没有法则。
它可以是无影神拳、可以是起死回生、甚至可以是连城剑法或独孤九剑,种种无相非相之中,它可以是一切众生心中所想之物,只是经由万千干麂子虔心朝拜之后,竟然破而后立地凝结成了一尊白玉观音像。
“妙宝法王危险了!”
江闻大急,骆霜儿显露出这样原本的姿态,不代表威胁性变低,相反进入了另一种极具威胁的姿态——傩舞!
镇蛟傩舞是用来对付五羊蛟鬼的秘密武器,同样是一种对付夷希之物的武功,当初在沸海之上甫一出世便能令五羊辟易,如今又加持了不知多少重天的寒山内力,又不知道会被推衍到何等境界!
妙宝法王虚觑面前的眼神再次浓烈,身上的拙火瑜伽功力遍布全身,但这一次,他完全捕捉不到骆霜儿本该显露的杀意。
这一次,不再是傩舞供奉的十二凶神,也不是逐鬼祛疫、蒙着熊皮的方相氏,骆霜儿娇小的身体里,降临了一尊万人敬仰的神佛,这一次的请神上身不带任何烟火之气。
这也不怪妙宝法王,因为只有江闻最清楚,独孤九剑是他信手拿来对付夷希的武功,镇蛟傩舞才是从出世到现在,彻彻底底用于对付大象无形的超自然之物。在这样的武功里根本不需要杀意显露,就好像风雨雷电临面不会流露出恨意,镇蛟傩舞存在的意义,就是在那个风雷交加、万物失序的绝望时刻,毫无保留地绽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