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说此经多谈帝王事佛请问,所以秘藏世无闻者?”
“我们暂且不说这样弯来绕去的引用记载,里面会有多少的水份,单说王荆公特意说这部经书被秘藏时,口吻像不像乡野村夫窜闲话的时候,特意说一句‘这事是我朋友亲眼所见’,却绝口不提这个朋友是谁——像这样越是打逻辑补丁,就越显得写作的人心虚。”
江闻似乎还是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再说这部《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虽然世所不传,但在下却曾经在扶桑东瀛见过这部所谓的‘经书’,其中非但文义浅薄,里面还掺杂着中原才有的五时八教判释、相分、自性分等文字,分明就是扶桑人自唐朝天台宗学佛之后,伪托天竺西人之所做,王荆公纵然杂通百家却未能专注,偶尔被人骗了也是理所当然。”
摩醯首罗天王愕然许久,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忽然间的神态却猛然一变,哈哈大笑了起来。
“阁下果然多闻善辩,我差点也被你所诱变。我今日来此处的目的,又不是勘验什么拈花微笑真伪!”
“正如你所说,当初佛陀灭度之前将衣钵交与摩诃迦叶,又由迦叶尊者主持三藏圣典结集,我前来参拜有何不妥?阁下何必辩此白马非马之论?”
摩醯首罗天王终究没有被江闻所迷惑,很快察觉到了江闻辩论的漏洞就是“白马非马”,想要靠着“拈花微笑”不存在,诱使对方认为拜迦叶无用转而离开。
在引经据典方面一旦失利,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退为进,当摩醯首罗天王跳出这个争辩不再执迷于细节时,江闻的目的也就不败而败了。
“哈哈,你果然聪辨非凡,可是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明白没有?”
江闻不骄不躁地继续说道,“三藏法师在《大唐西域记》中载:‘迦叶承旨主持正法,结集既已,至第二十年,厌世无常,将入寂灭,乃往鸡足山。‘说的是佛灭度之后,迦叶尊者没有涅槃,而是选择入鸡足山入定,隐覆于山窟后大山自合。”
“可三藏法师所说的这座鸡足山,乃是西方天竺的耆阇崛山,只是因其‘直上三峰,状如鸡足’故而别称,其实这山上有很多鹫鸟,真名应为灵鹫山,音译为耆阇崛!你来此宾川野地又有何裨益?!”
这件事情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情况非常明显,两千年前释迦摩尼的弟子迦叶,怎么可能会跑来当时还鸟不拉屎的云南,选择守衣入定等待新佛出世?这不是在南辕北辙吗?
来自后世的江闻非常清楚这件事,同时也更能跳出眼前的局限,客观看待层累问题。
脚下这座云南鸡足山原名九曲山,在明代以前称九曲山或九重岩山。直至元明之间的大理奇书《白古通记》一书中,才首先将九曲山改称为鸡足山,佛教史料清晰记载鸡足山在印度,孰真孰伪不言而喻。
这也是为什么鸡足山上的寺庙,虽然都自称源流悠久,实际上却以悉檀禅寺这样的新建庙宇为尊——
鸡足山上的佛教建筑,部分始建于唐代,但由于庙小人少,没有名气,所以到了明代景泰年间仍然“尚无佛法足书”。多亏了《白古通记》的成书流传,才将大理说成是妙香佛国、鸡足山是迦叶尊者之道场,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方有无数僧俗闻名纷至沓来。如此看来源流上,大家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好得意的?
江闻笑着看向摩醯首罗天王,他的逻辑链已经非常完整了,脚下这座鸡足山是假,自然迦叶尊者隐于华首岩也是假,那么今日摩醯首罗天王大开杀戒来到山上,就是天下一等一的滑稽之事!
摩醯首罗天王深吸一口气,紧抿双唇,似乎已经被江闻一番言论所驳倒,可他脸上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神态上却更像是看透了对方伪装的智者,甚至不屑于批驳对方的错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