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都在向他最坏的预料发展,净鬳教显然是踏入了一场精心谋划的危局之中,一旦有人做出不轨举动,立马便会被抓住破绽——
甚至他们不做什么,这些罪名也可能会顺理成章地降临在他们身边,因为那份嘉靖年间的刑案卷宗就是最好的例子,里面能将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杨宠,说成是「生平淳善,素性方严」的纯良之辈,就能知道这些深水谭下覆盖着多少龌蹉。
洪文定忽然明白了师父行走江湖时的叹息,他的心中热血未凉,见不得灾祸撕碎祥和,降临在芸芸众生的身上,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不管是净鬳教的流毒传播还是官府的失信丧威,都已经是难以扭转的定局,在这样的浩荡浪潮之下,他又有什么办法能螳臂当车呢?
看着堂上「为政以德」的牌匾,洪文定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目光灼灼地盯着县令管声骏。
“管大人,换做是你,该如何选择呢?”
管声骏微微叹息,埋首于书卷之中,只是攥着书卷的手背蹦露出几根青筋。
“若发生谋逆之事,你说本官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办?”
洪文定冷笑一声,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启禀大人,有我洪渭在,明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好!这么说来,你已下定决心与净鬳教抗衡了?此事若能遂成,我必发动亲旧同僚的关系,保举你参加本县武举!”
管声骏此时恍然大喜过望,对于洪文定的坚决态度极为满意。
“衙役听闻净鬳教的妖人,这些年时长前往武夷山中偷盗仙蜕,塑为泥像,又以装藏之法,施展妖术,鬼祟之中恐怕有所图谋。”
“明日净鬳教将举办蜡会,建布旗,焚旃檀,点蜡行斋招摇过市。这些还是瑞岩禅寺的和尚们告诉本官,就连那具旱魃的来历,也和崇安县的源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倘若本官能再多搜罗些古籍,兴许还能一窥全豹……”
洪文定打断了管声骏絮絮不断的陈述。
“洪渭不为功名而来,但若明日有人横加构陷,管大人可否秉公直言,为民请命?”
回应洪文定的,是一个昂扬不屈的声音,即便他没见到对方的神情,却也相信对方是发自真情实感的笃定。
“苍天在上,那是自然!”
管声骏的答复掷地有声,响彻回廊,洪文定此时才定下心来,转身纵跃起落,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而直至此时,这位文弱的崇安县令仍旧低伏在案几之上,身上宛如覆压着万钧的重担,直到洪文定的声息彻底消弭,他才似乎受到了刺激他猛然抬起头,双目炯然地冷笑道,紧咬牙关一句一句说道。
“洪渭!你可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他们的撒手锏又是什么?!”
“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自是应尽职责,可若是净鬳教打算不死不休,那我又怎么能坐以待毙?你以为请兵的那份文书,本官就没有在上面签字吗?!”
他猛然推去案几上所有的文卷,只留下那封调兵将近的书信,郑而重之地将它摆放在了案头最中心的位置,目光一刻也不曾从上面挪开,这已然是他胆气、勇武、果决、笃性的源头,或许能护佑着他走出这场漫漫长夜。
管声骏从地上捡起一根骨节遒劲傲然的竹笔,缓缓横放在了一堆陈旧案卷的前面,宛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而那堆陈旧案卷中散发出了浓烈的尸臭味,各作狰狞之态猛然扑向竹笔。
管声骏将其捏在手中奋然用力,顿时发出了竹节粉碎的声响,宛如稚嫩的热血泼洒飞溅,惊出潜藏书卷之中的蠹虫,一个个怯怯然地探头探脑,仿佛担心遭到池鱼之殃,随后他一掌拍在调兵书信之上,劲风猎猎将竹笔吹散,就连陈旧书卷也狼狈不堪。
就这样,瘦削身影在烛火下熟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