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搁现代人看很无聊,放寻常人家,也没什么好争的,可是在帝王家,则关系着统胤的法理基础,所以才争论不休。
尤其当今皇帝年幼,北静王虎视眈眈,如果不能从法理上确认先帝继位的合法性,将临时皇帝升格为正式皇帝,那么,现任皇帝也是临时皇帝,在法理上弱了一筹,指不定哪天就以失德为由,给废了。
而法理基础,便是先帝的生父祔庙。
按大周制,太祖庙居中,太宗居左,立文祖世室,太宗之下立三昭庙,太祖之右为三穆庙,并在太祖庙寝后建祧庙,以奉祧主。
所谓祧主,就是移出宗庙主祭,在后面建个小房子安置,先帝生父便是祧主,因争执不下,庙号都没定。
不要以为把皇帝祧去轻松,嘉靖是公认的权谋手段了得,可纵是如此,直到嘉靖十七年,大礼议之后的第十四年,才把自己的生父祔庙,再到嘉靖二十九年,把仁宗(朱高炽)的神主牌祧了去,以生父睿宗占据宗庙正殿,并通过方皇后的神主牌,为自己提前预定了‘世’这一美谥。
跨度长达二十九年的大礼议终于落幕,连嘉靖给生父祔庙,都用了近三十年,可见此事之难。
而本朝国祚三百余年,皇帝有近二十位,牵扯的方方面面更加复杂,这也是先帝终其一生,只是把生父尊为了兴安皇帝,却未能祔庙的根源。
其中的关键是:生前没有做过一天皇帝的兴安王,不仅要名正言顺地祔庙,还要与别的大宗皇帝平分庙享,造成以臣凌君之局,极不符合礼仪。
现在卫渊把差使交给王宵办,摆明着不怀好意。
凡涉及皇家,都不是小事,稍有不慎,对某位皇帝不敬,给扣上顶大不敬的帽子,是可以杀头的。
当然,王宵可以甩手不干,挂印回乡,可是太后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大的工夫,能放他走么?不提北静王一伙会否趁机痛下辣手,就是外面的天师道也让他不敢轻易辞官。
“王大人,如何呀?”
卫渊阴恻恻笑道。
在他眼里,王宵近乎于死人了,就算书读的好,为人处事也圆滑,却断不可能把祔庙祧庙再处理的头头是道,毕竟兴安皇帝名不正,言不顺,为兴安皇帝祧去一个大宗皇帝,要让人心服口服,拿捏不到话柄,分明极难。
倘使王宵在其中出些岔子,可以随时治他罪,再如果秉持平平庸庸,混日子的心态,又会让太后不满。
近乎于一个无解的死局!
王宵暗暗冷笑,前世上大学,有关嘉靖大礼议的内容占了两个课时,份量非常重,不光把大礼议的前因后果与深远意义道尽,还把明朝的宗法制度讲了个透。
这种差使,对于别人或许要命,但对于他,可以把明朝的宗法制度与大周相互印证,参照嘉靖的处置方法,把先帝的生父祔庙。
“既是卫大人交待,下官尽力而为便是,不过还请卫大人把有关典籍取出,让下官翻阅!”
王宵拱手道。
“哈哈,这是当然的事!”
卫渊哈哈一笑。
王宵又道:“有劳卫大人了,下官想先回一趟住处,收拾些东西,就在翰林院住下!”
“无妨,王大人自去便是!”
卫渊挥了挥手。
王渊离去,回住处交待十八娘和十九娘不要乱跑,自己要去翰林院编书,好几天回不来,又请小翠代为照料二女,留了些银钱。
回到翰林院时,很多人现出了怜悯之色。
是的,祔庙祧庙搁谁手上都是个麻烦事,而且先帝也是祧庙,没有祔庙,如果把兴安皇帝祔庙,先帝也要祔庙,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平时大家能拖则拖,能推则推,朝廷也体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朝廷需要的,是一个可控的皇帝,而不是坐实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