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由得愣了愣,坚硬如铁的心竟也有了一抹涟漪。
“怎么?”谢子卿拾棋望来,白炫音心神被唤回,连忙坐回榻上,心里嘟囔一句:“祸水。”
“谁是祸水?”谢子卿蹙眉看向白炫音,白炫音眼瞪大,脱口而出:“我韩肖是祸水,累得老子当牛做马!”
“噢。”谢子卿放下一子,不置可否。
白炫音落了几手棋,忽然抬头望向谢子卿:“神仙?”
谢子卿手一顿,看向白炫音,眼中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什么?”
白炫音摆摆手,干笑一声:“没什么没什么。”
难道方才我出了口?不是在心底埋汰想想?
白炫音想着大概自己一路狂奔千里,又一身重伤,或许是自个儿方才记错了,眨眨眼又陷入棋局厮杀中。
谢子卿勾勾嘴角,眼底微有笑意。
朝阳初升,破晓的钟声在皇城四野响起,年轻的世家子弟们在街道上啸马而过的欢笑声若隐若现,白炫音伸了个懒腰,放下棋子。
“好了,天亮了,我去给韩肖述职了。”
白炫音换了一身朝服,朝谢子卿摆摆手。
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满心满眼只想着快些入宫去见帝王,根本无暇看一眼身后那双眷恋深情的眼。
桌上的古琴微微一晃化为一柄古剑,灵光一闪,古剑化成少年。
少年立在谢子卿身后,面有不忍。
“神君,您这又是何必呢?您做再多,她也不记得您。”
谢子卿立在窗边,望见白炫音一骑绝尘,掩在袖中的手缓缓握紧。
又是数年,大靖边疆连连告捷,北漠十五座城池尽归大靖所有。
皇城里却并不安宁,安宁帝一生只娶得一后三妃,皆是朝中重臣之女,却只有三位公主。未免大靖后继无人,宗师皇亲在皇帝的子侄中挑得眼花缭乱,朝堂纷争连连。
白炫音却在漠北的城池里,退去戎装,一身素裙,不问世事。
伴在她身边的,仍然只有一位琴师谢子卿。
帝北城一处院落中,倚在榻上的女子接过皇城送来的消息,随手扔下,眼中早已没了年少时的情绪起伏。
她面容清瘦,神态安详,嘴唇略带浅色,望着树下坐着的琴师:“我今日想听《凤求凰》,子卿,为我弹一首吧。”
谢子卿仍是一身白衣,他淡淡应了声‘好’。
院内琴音缥缈,仿若神音,一曲完毕。白炫音缓缓闭上了眼,在她伏在椅上的手落下的一瞬,却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白炫音和谢子卿相识一世,这是她第一次碰到谢子卿的手,温暖、有力、莫名的熟悉。
“阿卿。”白炫音微微睁开眼,望着青年几十年如一日的容颜,“这么多年,谢谢你了。”
“谢谢你当年在帝北城救了我,谢谢你完成我这一生的梦想。北虏驱除,大靖十年内不会再起战火了。”
白衣琴师一言未发。
“下辈子,别找我了。”
谢子卿握着白炫音的手倏然一抖。
白炫音抬手抚上青年的眉角,眼中悲凉而难过:“我不记得你,我努力过了,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相守一世,白衣琴师必不是为了她白炫音而来,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夜夜不寐,她都想不起和谢子卿的任何事。
“她已经不在了,我不是她,若有来世,我也不是她,放弃吧。”白炫音缓缓闭上眼。
谢子卿抱着她渐冷的身体,浑身颤抖,藏了一世的哀恸再难掩住。
他还是留不住,五百年前留不住阿音,如今也留不住白炫音。
谢子卿喉中呜咽悲鸣,伸手探向白炫音额间,抽走了她的记忆。
下一世,少女降世在商贾之家,幼继家业,富甲一方,安详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