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陪着慎行漫步在内谷的溪涧,眼看着墨者往来,聚拢一处,争执不休。
争执的双方依旧以胡陵与苍居两地为野,不过相比先前那种为争而争的蠢争,他们现在的论点至少多了些实质的东西,叫人听着心生畅快。
慎行听了几场,不由感怀莫名,抚须长笑“争者,当如是。”
“从墨学论,哲学之辩虽是正办,却亏在不着边际。若是任由他们折腾,三墨难合先且不说,苍居几年后或要再生出第四脉。还不如寻些实际,令争论有终,事实为凭,这样一来,至少能分出对错高下,不会让分歧变成分裂。”
“善。”
“再者说,焦头烂额之际,难题缠身之时,这些人总有一日会忘却出身之别,齐心戮力解决问题。等他们之间有了认同,墨家便有了一合的基础。如此也不枉老师一番苦心,将他们捏到一处。”
慎行叹了口气,说“若是腹?子当年有你这般考量,便是长平之事仍难避免,墨家至少不会是现在这副衰败模样……”
李恪诚心道“盛极而衰,古来如此。”
慎行脸上难掩疲态,颓然问“以你之见,便是你我此次大成,墨家仍难免衰败之日?”
“会有吧?”李恪不确定道,“花有其开,必有其败,冬有凋敝,春却兴荣。潮涨便有潮落,月盈续接月亏,既然万事万物皆是如此,凭甚独有墨家例外?”
“道理为师亦懂,只是年岁大了,一念至此便忍不住想,既然衰败之势不可免,你我又何必徒劳奔命?”
李恪笑了笑,搀着慎行,轻声耳语“老师,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涛天。”
慎行眼前一亮,猛就暴发出一阵大笑,引得争论骤停,人人侧目。
可慎行就像无所觉似地长笑,直到开始咳嗽,才意犹未尽地歇下。
他抚须顺气,对李恪说“恪,前几日薛郡已将昭阳大渠之事报予咸阳。不费民力,疏浚百里,两山之间聚起新泽,泗水两岸再无例汛,此等伟业,你仅用了一月之期,想来又要在朝堂引起一番争论。”
“薛郡?”李恪疑惑道,“千里之外,老师亦有消息?”
“葛婴是聪明人,自从赵墨精华北迁苍居,他便再无一事瞒我。更何况,三墨之地本也无事瞒得过我这位钜子。”
李恪拱手叹服,小小拍了一个马屁“老师有万里明鉴之功,难怪遇事总能高瞻远瞩。”
“小子嘴甜!”慎行又是一阵畅意,牵着李恪的胳膊继续行路,“你便不好奇,朝堂上会如何论你?”
李恪撇了撇嘴“要我说朝堂那些位也真是消闲。当年制设兽犼,他们争辩,搭建獏行,他们又争辩,如今还要为大渠争辩。其实有甚好争辩的,新技术能有促于生产力便择地试用,行之有法便推广国,此乃为政之道也。”
慎行欣赏地点了点头“知其利而不急其功,此老成谋国之言。奈何朝堂之中,却不是人人皆如你这般想,反对之势若是太强,便是皇帝也会无从决断。”
李恪不由想起觐见始皇帝时遇到的刁难,开口失声“法墨之争?”
“你以为,法吏如此只为学派?”
“不是吗?”
“只说学派歧见,却是你看轻了他们。”慎行轻笑,“六虱者,曰‘岁’,曰‘食’;曰‘美’,曰‘好’;曰‘志’,曰‘行’。”
李恪眉头深皱“商君书?”
“商君书,弱民。”慎行确认道,“民贫则力富,力富则淫,淫则有虱。故民富而不用,则使民以食出,各必有力,则农不偷。农不偷,六虱无萌。故国富而贫治,重强。”
“老师,你怎么突然说起《商君书》,此书观点蛮而腥臭,秦虽由此强,却并非善理……”
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