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此地步,若不是他恰好遇上了外门高人指点,本无禅师恐怕一辈子受心魔困,都要纠缠流连在鸡足山上,在故纸堆里寻觅能真正解脱净土的大乘法门。
一因所始,万缘齐生,为了超度鸡足山阴的亡魂,本无禅师后身的三十年间奔波劳碌,先是教授出了一名最有可能勘破无漏的弟子,但这弟子尚未踏足禁地就被邪见所染,他也只好不远万里前往天台山求取忏罪法门,同时也把鸡足山阴的那桩惨祸,告知了天台宗的长老。
通晓此事的天台宗主持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其中不知道多少高僧大德化为冤魂厉鬼,无法往生极乐世界,便提出了另一个解决的办法。
根据《普贤行愿品》记载,佛陀在因地修行时,剥皮为纸,刺血为墨,析骨为笔,书写经典,积如须弥,最能集福德三昧、消减灾障罪衍。
为此天台宗派出了南京迎福寺的僧人静闻和尚,这位静闻和尚终生只研读法华,并刺血抄就一本《法华经》,或许这本血抄经书在送到云南鸡足山的悉檀寺后,能够有所作为。可惜静闻和尚半途殒命,这部血经幸得徐霞客主仆两人一路护送,终于在本无禅师圆寂之后的第八年,送到了悉檀寺后继弘辩、安仁师兄弟的手中。
…………
有时候听老人回忆往事,本就是一件颇能提人兴味的事情,特别是当叙述者已然垂老,就连当初的聆听者也风烛残年,整件故事的炳烛之感便更加跃然于纸上。
安仁上人不知为何讲起了旧事,这份苦从本无禅师流递到了安仁上人,这些多年都被他深埋于心底,即便弘辩方丈也只是知道些雪泥鸿爪。时至今日在这个狰狞诡异的佛窟里,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外人诉说一二了,可丝毫不能消解眼前的困境。
千尸伏首群聚山林,灰败雾气也随之从天而降,给骆霜儿本就净白无垢的身姿,又笼上一层冷酷无情的外纱,就连清冷表情也逐渐看不真切。
一方状若静女,一方面如猛兽,寻常荒野上这样场面善恶自然分别,可衬合着连天接地的四境,衰草败叶的残局,又让善恶美丑颠倒了起来。
有时候,当一切事物失去绳准,万般方寸倏忽静止,不仅相互间的前后左右骤然混于一同,就连空间上的高低上下也会开始模糊。众人只觉的眼前嵬然不动的前崖台地,渐随着目光倾斜坍塌而不断隆起升高,直到化成一处直入云霄的险峰,作为万众瞩目的斗兽战场。
“女施主,别来无恙。”
在心造的山峰之上,即便面对着杀机毕现的骆霜儿,妙宝法王依旧是一副慈悲智慧并具的模样,那高高鼓起的脸颊犹如狮子般无畏,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他都在渐渐脱离凡人的外型,无限接近那由佛门神通造就的威德神妙之相。
骆霜儿持剑而来却不放一语,冷洌的目光没有在妙宝法王停留一刻,径直跨过遥遥距离,望向了崖窟之中藏身的江闻,而随着视线蔓延而出去,是一道几乎肉眼可见爱恨交织的杀意。
妙宝法王向左移步,不由分说地阻挡在骆霜儿面前,身躯却逐渐摇晃不稳起来,仿佛刚才种种恶战都巍峨挺拔的身姿,如今忽然摇摇欲坠了起来。
这位藏地法王心觉不对,随着他双眼虚觑,凝视而去,竟然觉得那对迎面而来越过自己,本该含情脉脉的剪水双瞳,此时猛然变成了她手中利剑的延续,蛮不讲理地把眼前阻碍之物分错乖离,彻底搅碎成一片混沌。
“给我让开……”
随着一声轻叱,妙宝法王只觉得由自身左肩至左胁的那段距离,正遭受着骨肉割离的剧痛,似乎有一把冰冷至极的利刃正穿过躯体,带走温度,伴随着喷溅的鲜血染红,化分出死亡与断裂的分界线。
剧烈的疼痛让妙宝法王眼底,也身不由己地沾染上一丝嫣红血色,万物皆有心造的危险